六月十五日,小雨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有點現實也有點超現實。夢中的我對於最後的結果感到生氣又無力,想著脫離,卻不得不去面對。
那是一間兩層樓的簡陋日式公寓,我和幾位朋友在其中一間房間裡,圍著矮桌在電視前聊天。電視畫面顯示著粗糙而低保和的立體幾何形狀,看起來像是不斷移動或轉動的鏡頭正在拍攝地上的建築物般。
我盯著那電視,同時也和朋友們聊得很愉快,實際聊天內容在夢中似乎很清晰,但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
忽然,電視畫面跳到另一個房間,看見的像是從電視裡觀察在電視機前圍在桌邊的人。電視裡的畫面和我房中的狀態差不多,同樣是一張矮桌,同樣是三個人圍在桌邊(我房內可能是四個,但其中一個人是否在場我不確定)。像是一麵鏡子,映照著兩個世界。但我曉得電視畫面上的房間是真實存在的,那三人可能在某處的另一個房間裡。
我像在看直播一樣看著電視的畫面,而那三人似乎沒有發現他們正被觀看。
還記得夢中出現的人不管是我的房間裡或是電視畫面上,都是我最熟悉的高中朋友們。彼此之間經歷過許多事,有些人之間曾經疏遠過、關係改變過,但我們現在仍是朋友。
為了不要太過直白地表露真實身份,就用代號稱呼她們吧。
我房中的人,可能有四個,但確定至少三個,第四個人的樣貌不清晰,醒來之後腦袋一直試圖把她解釋成「醫者」。其他三人是我、「無色」、「聆聽者」。
醫者不太說話,有時不能確定她是否存在,無色總是帶著笑容,但是想要分辨那笑容的意思必須經過多次的猜測和觀察。聆聽者是最關心我的那人,更精確地說,她理解在場每個人的情緒,也理解電視中那三個人的情緒。而在夢中聆聽者是最關注我的情緒狀態的人。
電視中的那三人,從鏡頭所在處為標的,由左至右分別是「摯草」、「少女」、「不定者」。
少女在那三人中也是話少,但是總帶著溫和而包容的微笑。不定者有某種魅力的氣場。摯草是夢中我最在乎的人,她所說的每句話都深刻牽動我的反應。
摯草和不定者面前擺著茶水和零食,聊著天。
鈴聲響起,一通電話打來了。
因為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就透過那電視看著她們在房中的一舉一動,他們所談之事雖然無聲,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夢中我很清楚摯草和不定者想要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所以打了那通電話,至於那個玩笑是什麼我已經忘了)
看著摯草打了電話,我接起來,戳破她的整人手段。我對於看穿一切感到愉快而滿足,在電話中對於她們並未成功整到我而感到沾沾自喜,語氣帶著一點嘲諷。
「妳要做什麼我早就知道了啦。」依稀記得我是這麼說的。
電視畫面上的摯草表情尷尬地掛斷了電話,不定者詢問事情結果。摯草告訴她,不定者似乎感到沮喪。
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定者要感到沮喪,她似乎很希望能帶給我一些娛樂或是小小的驚喜,不過我並未領情。於是在她聽見結果之後似乎不再像前幾刻他們聊著天時那樣愉快。而摯草開始說出類似「你看,這就是她。」、「她就是這樣!」、「嘲笑別人,好像自己才是最厲害的。」、「看不起我」、「感到疏遠」⋯⋯的話語。
她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似乎並未發現電視機仍播放著畫面。
我愣愣地看著那景象,心裏複雜的感情難以形容。她一長串憤怒而責備的語氣說出來的事情,有些我心裡能認同並承認錯誤,但有大部分我卻無法接受那樣單方面未看清事實似的說法。不定者聽她說著說著,流出眼淚,頭靠在桌子上,心裡似乎非常難受。
不定者喃喃說道:「我只是希望她開心。」類似這樣的話語。而摯草聽見之後,仍不斷重複先前對我的批判。
少女在兩人中間,似乎有些尷尬,她試圖安撫她們,但情況不受控制。
電視畫面跳回那詭異色彩的立體幾何。
我對於摯草那些評論感到生氣又難過,我大吼著想要反駁,可是她在另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站起來,聆聽者察覺我激動的情緒,想要安撫我,我想向她求救,可是我無法澄清我自己。
我知道我自己有錯,對此我感到難過、一次又一次地反省,卻不知道該怎麼在未來讓摯草和不定者理解我的愧疚。然而,反省之餘,更多的卻是我對於那些指控的憤恨:摯草所說的有些根本就是她個人的成見和誤會。
我是這麼認為的。
即使沒有人會相信摯草那番話(除了不定者有這個可能,因此讓我感到不安),即使我知道醫者、無色和聆聽者,甚至是少女,都能理解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仍然感到害怕。
鬼使神差地,我來到另一棟雙層公寓前,鐵製的樓梯就在前方,我想衝上去。
聆聽者抓著我的手臂要我冷靜。可是我憤怒地哭著喊著,反駁著摯草所說的話,那不是我,她(摯草)不了解我!
夢中的我想起我的創作,故事中的王被眾人誤會為無情之人,反叛軍的首領失望而嘲諷的語氣說著「這就是他!」但那首領並不理解王的真實情況,沈浸在自己的憤怒和絕望,對外界之事感到不信任。夢中我想起那篇我自己寫的故事,忽然發覺那一切正描述我的狀態。
我自嘲,心想著怎麼會覺得自己會被理解呢、這種虛構的故事竟發生在自己身上實在太可笑了啊⋯⋯
我想道歉,我第一次真心想要道歉。但是被指控的憤怒阻止我這麼做。
我持續在退一步和反抗之間掙扎著,這令我感到難受,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