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方尋看到伊塔羅格和泰洛忒兩人隔著已經撲滅的火堆,一人一邊對坐著。
「⋯⋯」兩個人都好安靜,都不說話。這種異常安靜的狀態看起來跟吵架沒兩樣。
悄悄地看向泰洛忒,他正一臉做錯事的表情坐在乾柴堆旁,而在他對面的伊塔羅格則是一言不發地撥弄著手中的枝葉,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突然,方尋想到昨晚泰洛忒在他失去意識之前的舉動。
昨天夜裡好像做了一個夢?方尋看到泰洛忒那個臉,隨即意識一閃模糊片段,他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景象可是非常確定那是他昨晚夢裡出現的。
「平常明明不太會做夢,難道是和泰洛忒的法術有關?」他心想,總覺得在夢境裡的自己似乎正在經歷著什麼,只是他現在真的完全想不起來了。
照理來說太過奇怪的夢不會一醒就忘啊?
泰洛忒想給自己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過,當他正想細細思考夢境裡發生的事情時,伊塔羅格注意到他:「啊,方尋,你醒了。」
方尋頓了一頓,總覺得這對話好像常常聽見,原來連自己也碰上某種最常見到的劇情⋯⋯咳、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他坐起身,道:「早啊,兩位。」
「閣下早安。」泰洛忒勉強露出微笑,臉上還是濃重的沮喪氣息。
「早,方尋。我想你們人類早餐應該很少在吃水果吧?」伊塔羅格抬頭給他一個清朗笑容,然後低頭繼續處理手中連枝帶葉的某種果實。
紅紅小小圓圓的,成串著生長,葉子翠綠而尖長、葉尖成金色,果實本身長得像珊瑚珠——珊瑚珠好像有毒啊?
「這真的是水果嗎?」方尋看這那串果實的長相,心裡怕怕的。
伊塔羅格正將它們一顆顆從枝上取下來,放在手掌中輕輕滾動,他的手裡就凝結出一掌心的露水清洗著果實表面。手腕一翻將掌中水分瀝乾,把紅色果實放到一旁用莖編成的容器裡。
「怎麼了嗎?方尋不敢吃水果?」伊塔羅格疑惑。
「呃,不是。我只是好奇那叫什麼?」他指指容器裡的東西。
「她的名字也許對人類很陌生,但我可以向您保證這絕對沒有毒。」泰洛忒說。
別拿你們妖精的體質來跟我開玩笑啊!
誰知道你們能吃的東西我會不會一吃就暴斃!
方尋抱怨:「可是我能吃的東西你們妖精有時也不一定能吃,這說不準啊!」
他看著伊塔羅格將最後一株的葉子摘除並清洗果實,放到那個枝莖編成的碗裡。
伊塔羅格將枝葉丟到乾柴堆中,揮手將火點燃,隨著火焰燃燒、枝葉散發出一股柑橘香氣。
「放心吧,這只是一般的莓果類,人類吃了不會怎麼樣的。」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泰洛忒。」
「你不相信他的話,就相信我吧。」伊塔羅格把碗放到柴火堆中幾根樹枝搭起來的架子上。這種植物的莖居然還防火?
「⋯⋯」怎麼沒有一個人類可以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你們妖精有什麼起死回生的魔法嗎?」為了以防萬一自己吃下去真的出什麼事,方尋決定還是問一下備案比較好。
伊塔羅格笑了笑,答道:「至少我不會做讓桑丹爾感到開心的事。」
好吧,至少這句話還是有點可信之處的。
數分鐘後,伊塔羅格把火撲滅,伸手從碗中取走幾顆。帶著柑橘香氣的熱騰騰果實原來還有外殼,紅色的殼因熱氣綻開,露出裡面白皙的果肉。
方尋看了看泰洛忒想等他先拿完,不過對方卻朝他點點頭示意他先——看來泰洛忒被伊塔羅格下了許多道禁止令啊。
「不過這要怎麼吃?」他心想。
他照著伊塔羅格的動作撥開紅色微焦的果殼,看見他垂眸將白色果肉放入口中,然後又是下一顆。
原來沒有籽,太好了。一口丟進去的水果很方便。
泰洛忒見兩個人都開動之後,才緩緩伸手拿了幾顆過去,從容地撥開果殼吃掉果肉。
「這個味道像我們的藍莓。」方含了幾個在嘴裡,一次咀嚼。
「好吃吧?」
「嗯。」
「雖然量很少,不過這種莓果吃了會有飽足感,等到了提諾德再帶你去吃正餐。他們的食物也許你會感覺熟悉一些。」伊塔羅格把果殼丟到乾柴堆中。
方尋點點頭道:「謝謝。」
真是悠閒平靜的早晨。
方尋原本是這麼想的,直到他吃到一半抬頭看到泰洛忒一直悄悄地望著自己。
他看看泰洛忒那一臉想知道什麼的表情,然後又看看伊塔羅格若無其事地在地上弄了一灘水窪對著它照鏡子整理頭髮和衣服的模樣。
「我可以請問一下今天早上我還沒起床之前,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結果問完的下一秒就見泰洛忒一臉死魚樣看著自己,方尋看到他這麼豐富的表情瞬間有種想笑的衝動。
其實他剛猜泰洛忒應該是想知道自己對夢有沒有什麼印象,可是心中頓時出現一陣強烈的、想整人的衝動,反正他現在根本不記得,決定還是直接讓伊塔羅格來解釋這一切。
果不其然,伊塔羅格一聽馬上反問他:「你昨天是不是夢見什麼?」
果真和這件事有關,看來泰洛忒昨晚在他臉前畫的符號似乎就是為了讓他在睡夢中看見什麼畫面。而當伊塔羅格提到夢這個字,他卻感到一陣暈眩,除此之外什麼也想不起來。
「好像是,但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
伊塔羅格看向他,微笑說:「那就好。對於人類來說太過離奇詭異或者不常見的事情,很容易變得印象深刻。」
他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長髮:「我明明吩咐過,泰洛忒卻還是執意要把那些事告訴你,那我也只能這麼做。」
「你把我的⋯⋯呃,昨天晚上的記憶封印起來了是嗎?」
「我是讓你忘記,徹底忘記那一整個夢。」
「好吧,反正不管怎樣,現在的我都是任人宰割。」他尷尬地笑了笑。
伊塔羅格一聽,慌張地抬起頭:「不,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讓你有這種感受的。可是這件事向你說出來並沒有意義,它只會令你困擾。」
對方忽然這麼急著道歉,倒是令方尋有些不好意思。
拉開話題,他向伊塔羅格詢問接下來的行程。
「我們等等到了河的對岸就算正式進入提諾德的國境之內,到第一間旅店差不多會是正午的時候,在那邊用完午餐再繼續朝天鏡湖前進。」
他將左耳的耳飾掛上並將長髮綁起來,算是盥洗結束。
「不過泰洛忒穿著桑丹爾的衣服可以順利進入提諾德嗎?」
方尋看了眼正在調整胸前衣飾的將軍,同時注意到泰洛忒耳骨上釘著兩枚小小的耳飾。昨天一路匆忙,夜晚光線又不足,沒發現他的耳骨上也帶著飾品,而且似乎是左右成對的。
「普通的居民應該是不太認得我或者泰洛忒,也許把守的衛兵會感到疑惑,但我想我出面的話他們可以理解的。提諾德一直以來都是歌蘭達的盟友,若是真不行,便只能硬闖。」
伊塔羅格和泰洛忒站起身,前者伸出一隻手拉起方尋。
他一時驚訝了下,沒想到看似瘦弱的身軀其實力氣並不如他想像中的小。
「走吧。桑丹爾軍隊也差不多開始行動了。」他一揮手,將使用過的乾柴和枝葉還有剛才的果殼一下子燃燒成灰燼,讓風將它們全部吹落河水,方才被用作鏡子的水窪也被蒸乾,他們站著的地方一瞬間看起來和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