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淅Original。草末水泠晰

雖說日暮時分水會上漲夜晚會褪去，但這片沼澤的時間似乎有點特殊，因此塘水高度什麼時候會下降伊塔羅格一點也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水會長到那麼高——幾乎淹沒小腿的一半，即使踩在方尋給他的衣服上也沒有多大用處。

因此當方尋不知在多久以後因屁股和大腿浸在冰冷而充滿鐵鏽味的塘水裡而驚醒時，看見的是伊塔羅格雙腳因小腿肚以下浸泡在充滿鐵鏽的塘水裡，不時滲出紅色血珠、疼痛得幾乎無法站立，卻為了不要整個人跌落水中，只能兩隻手緊緊抓著鐵欄桿、手心已全是紅色條痕和沿著手臂流下的血水，時不時因少了摩擦力而不斷滑開，卻又必須支撐自己而使力握緊。

他的雙腳因過度的疼痛而不斷顫抖，雙臂因大力抓握與手心傳來的痛覺幾乎要讓他暈厥過去，全身冒著冷汗、眉頭不自主地緊皺在一起，無法站立也無法支撐的無助感令伊塔羅格難受得幾乎要哭出來。

方尋一看見他這個舉動，連忙站起來要抱起他讓他能夠離開水面：「你傻了嗎？為什麼不踩在我身上就好？」

才剛向伊塔羅格伸出手，馬上被用力揮開，伊塔羅格抓著欄桿喘著氣罵道：「你才傻！現在的你要是碰到我，很快就會死的！這些水不是開玩笑⋯⋯」

「你知道剛才為什麼你會昏過去嗎？你身上帶著希涅海亞，只要我碰到你，就會觸動法術，若是要抵擋這些水侵蝕我造成的傷害，你的體力和精神會被我消耗殆盡，你馬上就會喪命。懂嗎？」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希涅海亞是什麼，但你也不必這樣——」

「我是罪犯呀，方尋，我別無選擇，烏狄是沒有權利選擇的！」伊塔羅格看著他，努力抓住欄桿，說道：「千萬不可以碰我，直到這些水退掉之前。」

「那這些水什麼時候才會退掉？」

「入夜時。」

「什麼時候入夜？」方尋看看一片霧濛濛的天空。

「不一定。」伊塔羅格沒有一絲遲疑直接回答。

好吧，不一定。

「那，現在要怎麼辦？我總不能一直看你這樣站著。」伊塔羅格身上的傷看著實在太可怕，方尋看了心裡都覺得難受。

伊塔羅格搖搖頭，說道：「你別擔心⋯⋯我會沒事的。我現在還在歌蘭達的領地裡，只要還在邊境之內，我就能活下去。妖精擁有透過大自然力量修復自己身體的能力，雖然在這片沼澤裡速度會變得極緩慢。」

方尋勉強被說服，點點頭。

「歌蘭達是你們妖精居住地方的名字嗎？」他不記得自己在任何神話傳說裡見過這個名字。

「不是全部，歌蘭達是王國的聖名，在妖精所有的部族中最大的一個。」

說完，他抬頭再次定神看向天空及周圍一片白茫茫的霧霾，露出喜悅之色，轉頭對方尋道：「太好了，日落快要結束了。放心吧，我馬上就會帶你離開這裡！」 

伊塔羅格觀察了下四周的情況，雖然方尋不認為在這片荒蕪的淺塘中有任何東西在改變，不過伊塔羅格似乎就是能從這裡看出現什麼。或許是妖精才能做得到的事？他在心裡猜測著。

「等一下桑丹爾應該會派人來把我們帶回去，我們就趁開門的時候逃走⋯⋯不過，我需要你照著我說的做。」伊塔羅格降低聲音對方尋道：「方尋，你是人類。你可以做到我們妖精做不到的事情。」

方尋看著眼前妖精男子那堅定自信的雙眸，此時此刻，他覺得伊塔羅格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脆弱，起初他以為這名妖精只是他偶然碰上的意外，但現在他對於這名妖精的來歷越來越好奇。

身為烏狄、一名罪犯，眼底竟然閃爍著某種堅毅光芒，世間有何種犯法之人擁有這種眼神？至少他在人類世界完全沒有見過。

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為此著迷。

「你知道吧，這些水——對於身為妖精的我們，有著巨大的侵蝕力，但是對於你卻沒有。」

方尋點頭同意，抬起一隻踩在水中的腳，不同於伊塔羅格的狀況，他的腳上除了粘黏著鐵鏽或樹根泥沙其餘一點事情都沒有，沒有傷痕也沒有任何淤血的跡象。

他看著這些水仔細想了想，忽然一驚、雙眼對上伊塔羅格投射過來的眼神。那一刻，他看見對方眼裡某種苦澀的情緒。

「伊塔羅格，你確定嗎？」方尋覺得這個計劃很危險，幾乎沒有勝算。桑丹爾的人有兵器、人數眾多而且清楚這片沼澤的完整地形；然而他們倆手無寸鐵，除了硬闖以外別無他法，短時間內若是要擺脫追擊也只怕是難上加難。

「馬上會被抓住的，他們人那麼多，怎麼可能？」他想到大約幾個小時前，手持琉璃棍的女子在距離三公尺以外處朝他一揮手，全身便動彈不得的情景。

「方尋，你不相信我嗎？」

方尋一愣，連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伊塔羅格露出一個極短而淺的微笑，說道：「那就照著我說的做。」

「剩下的，只管交給我。」